我们会是最后一批用五笔的中国人吗?
有一个有趣的观点:任何一个领域,使用的工具越简单,这个领域就越重要。
在那些对工具依赖性强的工作中,你越依附于工具,你越要警惕自己的思考能力与价值被工具剥夺。
多年以后,在成为世界上最后一批拥有五笔绝技的人的那一天,我们准会想起,老师带着我们,走进那间阳光照不进的神秘教室的午后。我推开两道好像特工电影里的玻璃大门,第一件事就是换拖鞋。关于这个有点麻烦的要求,老师是这么跟我们解释的:
“同学们,电脑是一种非常娇贵的东西,一点点灰尘都不能有。”
为了激发我们学电脑的兴趣,老师严肃地说:“未来的世界有两种人,一种是会用电脑的人,一种是不会电脑的。”
于是我们小心翼翼地揭开那道防天鹅绒的防尘布,仿佛眼前就是未来世界的入口。
没想到,这个入口的第一印象,就是极其难学的五笔字型。
现在很多人看到我打五笔,总要提醒我一句:“你是用五笔的啊”,以此表示对我的恭维。
上个世纪,会电脑的有两种人,一种是用五笔输入法的,另一种是用其他输入法的人。就像现在的世界是由用苹果和不用苹果两种人构成的一样,用五笔是那个时候的电脑牛人的标志。
学电脑的过程中,不断有人给你灌输这个观点:五笔打字快,现在不学将来会后悔的。
是的,因为重码率极低,在大量训练后,五笔甚至可以达到“双盲”输入的境界,既不看屏幕,也不看键盘,输入速度极快。那些十几年前机关单位里的专业打字员,眼睛只放在文稿上,五指起飞,键声如雨。
用那个时代的话说,姿势帅呆酷毙了。
五笔受到追捧,还有一个原因,它和我们小时候学写字的原理差不多,把汉字拆成一个个的字根,算是有点“国粹”味道。
问题在于,五笔的重码率低只是针对单字输入而言,在词组输入这一点上,五笔的重码率和拼音其实差不多。
尤其是在拼音有了智能联想技术,可以整句一起打之后,再加上对方言的智能识别能力,在一般的生活使用场景中,五笔的输入速度和智能拼音相比,实在没有什么优势。
有一个证据,那些日更万字的网文大神,每小时输入速度都在6、7千字,但他们几乎很少有人用五笔。
电脑时代常常提笔忘字,五笔要拆解字型,忘了怎么写,再熟悉的字也打不出来。这就严重影响到日常对话的思路,更别提写作了。
还有,在日常对话中,五笔输入一但出错,对方就不能像拼音错误一样还原出本义。比如说,邪教和基督教,这两个词的五笔编码居然是一样的,谁知道你是输入错误?
屋漏偏逢连夜雨,到了手机时代,因为键盘小,误码率高,无法盲打,五笔的仅有优势也荡然无存。我虽然用大屏的note手机,但误码率至少20%以上,速度不到pc端的三分之一。
当然,用五笔的人之所以越来越少,归根到底,还是因为它太难学了,简直是每一个学过五笔的人的噩梦。
有一种五笔键盘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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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现在“易学、易用、实用”的产品开发理念,五笔输入法应该是一款失败的大众产品。
破除了“重码率低”这个认识误区之后,五笔的最大优势就是“纯字型拆字”了,也就是说,即使不认识这个字也可以打出来,这说明了什么问题呢?
在电脑普及之初,很多单位都需要招聘专门的打字员,把手写文稿变成电脑文档。这些文稿里常有大量专业词汇,五笔的这个见字既打的特点,让打字员不必具有本行业的工作经验,甚至文化水平也不需要太高,从而使单位的招聘成本大大降低。
也就是说,五笔输入法其实最适合打字员使用的专业工具,既然这是一项专业技能,那就值得投入大量的时间成本去学习。
那为什么70、80后整整两代人、几亿祖国曾经的未来,把大量时间浪费在学习一种只适合少数专业人员的技能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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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学电脑时,我有两个班可以选,一个是编程,一个是汉字输入,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因为觉得打字是一项看上去很牛逼又比较实用的本领。
这是一种典型的错误思维,叫“工具幻觉”——很多人会把难度高作为牛逼工具的重要指标,以为只要掌握了这种工具,我们自己也能变得牛逼哄哄。
外语算是一种,不但因为高薪机会多,也不仅是比别人先看《权力的游戏》,有剧透的优越感,更重要的原因,外语太难了,足以成为一道挡住大部分人的门槛。
这在逻辑上有一个很大漏洞,因为牛逼的并不是你,而是外语。
技术难度造成的稀缺性,既有可能让你成为奇货可居的人才,也可能加速此技术的淘汰,反而让你变得更危险。
假设有一天,电脑翻译的水平达到人工翻译的程度,学习外语的重要性就可能下降,外语也可能成为五笔字型一样的“屠龙术”。
当然,外语确实和五笔不太一样,它确实可以让你本人变得更牛逼,因为它不但是一种工具,还是一种思维方式,这就是我们通常说的,用外语思考的能力。
作为工具的外语是可以替代的,但作为思维方式的外语却无法替代,任何牛逼的智能翻译都无法取代掌握一门语言之后的阅读体验和思想收获。
而五笔不幸是一种纯粹的输入工具,与人的思维方式而无关系,再精妙也有被替代的一天。到那一天,打五笔就好像玩莱卡,除了专业打字员,以及我们这些不愿改变习惯的老顽固,剩下的就只有玩票的和“保护国粹”的。
当然 大部分行业都或多或少依赖工具,我们又如何在职业发展中摆脱这种“工具幻觉”呢?
有个摄影师,博客上总有人问他什么摄影器材拍出来的照片更专业,大概这种问题太多了,有一回他反问了一个问题让大家思考:
“你会问毕加索用什么画笔画画吗?”
工具就是工具,就算给你一支毕加索用过的笔,你还是不会画画。
有一个有趣的观点:任何一个领域,使用的工具越简单,这个领域就越重要。
摄影器材对作品的影响就要比画笔对美术作品的影响大,所以摄影师在美术界的地位就比画家差一些。
为什么《生活大爆炸》里的谢耳朵比别外三个好基友更牛逼?因为人家是研究理论物理的,只要一支粉笔,一块小黑板就能工作。
那些对工具依赖性强的工作,你的价值越依附于工具,你越是要警惕自己的思考能力被工具剥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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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武侠小说的说法,武术的最低层次是“手中有剑,心中有剑”,拿着一柄名剑就觉得自己是武林高手的感觉,算是一种完全依赖工具的思考方式。
而那些从古至今就一直不需要借助工具的领域:数学、理论物理、哲学、文学,进行的都是知识领域最底层的思考,人类认识上的创新,大都要源于这个领域,这个层次就叫“手中无剑,心中亦无剑”。
我们大部分人的理想工作状态都在两者之间,叫“手中有剑,心中无剑”:虽然我利用工具工作,但始终要保持脱离工具生存的能力。
当摄影借助器材,实现精妙的效果时,人们很容易迷失在对“装备”无止境的追求中,而忽略了那些真正的摄影作品,出自你的大脑,而非相机。
当我们收藏了一堆PPT模板、动效,我们常常是为了掩饰自己思维上的贫瘠。为什么不尝试一下,不用任何视觉效果,只用文字,迫使你的核心思考直接暴露,让你的逻辑直接被审视,去打量一下自己的大脑里,还剩下多少干货?
乔布斯说:我愿意用我所有的科技,去换取和苏格拉底相处的一个下午。
那些今天最有用的工具,可能一觉醒来就变成明天最没有用的东西,而最有用的东西,一直在你的大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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